????太師府,擷芳院。
????久無人居住的小院燈燭通明,白綢像堆積的白雪在懸掛在檐下,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停在正屋堂中,擺滿瓜果酒釀的靈座緊靠棺木尾端,香爐中白煙裊裊,整個院子都彌漫著肅穆哀痛的氣息。
????“多謝。”江歲華一身素服,伸手撫過冰涼的棺木。她合父親雖被接到太師府,但她究竟不姓霍,能讓父親在擷芳院停靈,又許府中諸人前來憑吊,已是極大的寬厚仁慈,所以,面對太師和太夫人提議讓原本在擷芳院伺候的下人素服服侍時,她婉言拒絕了。
????娘親去世時,家中艱難,是父親親手操持的后事,如今父親去世,普天之下只剩她一人能為父親服喪。
????面對少女的道謝,霍重九沒有說話,他不是一個喜歡沉浸在過去的人,但看見少女如此痛苦,他還是忍不住后悔,若是當初他沒有瞻前顧后直接將江大人接到太師府,若是除夕雪夜他的態度再強硬些不讓太子將人半道截走,江大人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男人眼底的痛苦和悔恨如此強烈,強烈到難以忽視。
????江歲華抬眼,自她離開后,擷芳院便無人居住,便連霍如云也不再吵嚷著要從澄碧軒換過來,平日除了負責灑掃的侍女,少有人往來。霍家上下憑吊過后,擷芳院又只剩下江歲華、云蟬以及霍重九與青雁四人。“云蟬,你去大廚房做一碗八寶擂茶來。”
????云蟬應聲而去。
????看著腰間綁著白綢帶的少女離去的背影,江歲華這才沉聲道。“你有你在意的、要守護的父母兄弟、親朋手足,你不必因為我父親的死而自責。”說到底,最應該自責的應該是她才對,她受父親庇護十六年,在父親倒在自己身前時卻毫無回護之力,江歲華頓了頓,又道。“云蟬已走,你有事想跟我說,便說罷。”
????方才在東宮,霍重九先是說動了霍太師跟太子要人,后又一反常態地替她答允了太子的挽留,恐怕憐惜她孤苦無依想為父親操持喪事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有不能在東宮說的話想對她說,這才大費周章將她帶回了太師府。
????“江大人雖病弱,但東宮財寶無數,又有宮中太醫診治,為何會在臥床四月沒有半分醒來的跡象,你難道不覺得蹊蹺么?”霍重九俯身,半跪在江歲華面前,鴉青色的衣袍與陰影融為一片。
????江歲華眉心一跳,自從與父親入住東宮,她白日忙于進宮在丹青閣任職調查蛛絲馬跡,只有夜里才騰出些時間來照顧父親,東宮的侍女一向謙遜又盡心,無論是待她還是待父親,都是體貼入微,久而久之,她卸下戒備。甚至在前往長生寺調查真相時也放心地將父親留在了東宮,因為她知道太子想要她的消息,勢必不會讓她的父親死于非命。
????但她疏忽了,于太子而言,她是扳倒將軍府的利器,也是一柄鋒利到足以反噬其主的劍刃。
????腦海中忽然閃現過從長生寺回京那夜父親躺在床上那張比從前更加消瘦的面孔,她眉頭一蹙,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涌上心頭。
????霍重九抬手,掌心便多了一團臟污的帶著血跡的布料。他將布料展開,又端來凈手的水盆將布料浸泡其中,只見附著在布料上的污漬散在水中,將原本清澈的水液變得渾濁,青雁將不知從何處捉來的一只老鼠連著籠子一起放進水中,老鼠喝了幾口水,渾身的毛發都變得濕漉漉的,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老鼠雖然狼狽,但并未有任何不妥。
????好在江歲華并不著急,她靜靜地看著籠子里的老鼠,約莫半柱香后,那老鼠竟開始變得狂躁起來,不斷地抓咬啃噬著自己的肚皮,像是想從腹中取出什么似的,直到穿膛破肚血肉淋漓也不見絲毫停歇,最終氣力喪盡一命嗚呼,像灘爛泥似的躺在籠子一角。
????“你我進房時,江大人身上的衣物已被換下,而這便是我乘人不備時偷拿的其中一件。”話音落,江歲華這才發覺霍重九拿在手上衣物是如此眼熟,分明就是父親出事時穿的那件寢衣。因為長時間臥病在床,父親所用的被褥衣物勤洗勤換,傍晚父親尋死時吞咽琉璃盞碎渣所吐之血多半在身前,可布料上染血的地方分明是后背。